字字锥心。

他不愿再想,他吃着他的面。

可是又怎由得他呢,回忆不会轻饶了他。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回想起楚晚宁的脸,无喜无悲,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回想起那时候的每一个细节。

想起手指尖上的一丝轻颤,脸颊边的一点面粉屑。

想起饱满雪白的抄手滚了满地。

想起楚晚宁垂下眼帘,俯身慢慢将那些不再能吃的食物捡起来,再亲手倒掉。

亲手倒掉。

豌杂小面还剩大半碗。

墨燃却再也吃不下了,他把面碗推开,逃也似的离开这个会把他逼疯的地方。他在死生之巅夺路狂奔,像要把这十余年的误会都甩在身后,像要追回这荒唐的滚滚岁月,追上当年那个独自离开孟婆堂的男人。

追上他,说一句。

“对不起,是我恨错了你。”

墨燃在黑夜里毫无章序地跑着,跑着……可哪里都有楚晚宁破碎的身影。善恶台,教他识字,练剑。奈何桥,与他举伞,同行。青天殿,受尽杖责,独自行远。

他在夜里越来越凄惶,越来越无助。

骤然之间,跑至一开朗处,忽觉云开雾霁,明月高悬。

墨燃喘息着停下脚步。

通天塔……

他前世死去的地方,他与楚晚宁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他心如擂鼓,眼里马乱兵荒,他被潮水般的往事追得招架不能,躲闪不得,最后逼至这里。

月白风清处,与君初见时。

墨燃终不再跑了,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可能逃出生天,他这辈子,都注定是要欠了楚晚宁。

他缓缓走上台阶,走到那株兀自风流的海棠花树下。伸出手,抚过干枯的树疖,硬邦邦像心头的茧。

此时距楚晚宁身死,已近过了三天。

墨燃仰头,忽看到花树温柔,依稀如旧。直到这时候,才陡然涌起一阵无尽悲伤,他将额头贴在树干上,终是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师尊,师尊……”他哽咽着喃喃,口中反复的,是初见楚晚宁时的那句话,“你理理我,好不好……你理理我……”

可是物是人非,通天塔前,唯剩下他一个人,谁都没有理他,谁都不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