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他又怎会不明白?

重生前茕茕孑立,偌大的巫山殿唯剩他一人。

有一天,他自浅寐中惊醒,梦到了旧时求学玉衡门下的情形,醒来后有意回自己当年的寝居看看,可推门进去,那狭小的弟子房已是荒僻许久,四壁蒙尘。

他看到一只小熏炉打翻在地,却并不知是谁打翻的,在什么时候打翻的。他把熏炉拾起,下意识想放回它原来的位置。

可是岁月湍急,他握着小炉,忽然愣住。

“这个炉子,原来是放在哪里的?”

他不记得了。

鹰隼般的目光掠过跟在他身后的拥蹙,可那些人都长着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面孔,他甚至分不清谁叫张三谁叫李四。

而他们,自然也不知道帝君少年时的那只香炉,究竟摆在在房间的哪个位置。

“这个炉子,原来是放在哪里的?”

他不记得,而能记得这般往事的人,都已死的死,散的散。

墨燃又怎会不明白薛正雍此时的感受。

“有时候忽然想到年少时的一句笑话,不自觉地说出口,却发觉能明白这句笑话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薛正雍又喝一口酒,低头笑。

“你爹啊,以前那些同袍啊……你师尊啊……”

他碎光流淌,问:“燃儿,你知道这座峰峦为什么叫啊啊啊吗?”

墨燃明白他要说什么,但他眼下正是心烦意乱,并不愿意再听薛正雍讲起亡父之事,因此开口:“知道。伯父在这里哭过。”

“啊……”薛正雍一愣,缓缓眨了眨眼,尾梢一道深痕,“是你伯母告诉你的?”

“嗯。”

薛正雍擦擦眼泪,深吸口气:“好、好,那你知道,伯父想跟你说的是,难受的话你就哭好了,没关系。男儿有泪为君弹,不丢人。”

墨燃却不曾流泪,或许是因为两世趟过,心硬如铁,比起师昧故去时的撕心裂肺,眼下的自己是那样平静。平静到他甚至为自己的麻木而感到心惊肉跳。他不知道自己竟薄凉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