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这才反应过来，慢半拍地跟上了老妇的脚步。

随着老妇穿过翼状长廊，小草被带到了对屋旁的盥洗室中。

“清洗干净，换上衣物。”老妇淡淡地吩咐到，随后将一身薄红染布制成的侍女服放在了木架上，“青盐，澡豆都在此。”

说完，老妇也没管人会不会用这些东西，直接转身离去，态度十分漠然。

小草朝着人离开的方向乖乖地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随即好奇地看向了架子上摆放的洗漱用品。

她伸出蘸了一点所谓的青盐，尝了尝，又继续将澡豆也啃了小口，随即十分土包子地睁大了眼。

贵人家的澡豆，原来竟是豆粉做的吗？

依照吩咐又将自己又洗了一遍，小草穿好侍女服，将换下的衣服收拾好，走出去了盥洗室。

“随我来，一路不要乱看，也不要喧哗。”老妇走在前头，神色淡漠。

“是。”小草乖巧地点了点头，垂头安静地跟在了她身后，用嗅觉代替视觉，认真地观察着偌大的宅邸。

苑囿池塘，壺房花园...

一路沿着长廊，穿过透渡殿，两人来到了寝殿外。老妇低声道了一句“在此候着”便动作轻巧地进入了寝殿中。

“老爷，人带来了，您现在需要用膳吗？”老妇恭敬地询问着屏风后的人。

“年岁可合适？”苍劲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问。

“是，年岁正好，人也安静。”老妇回道。

“那就让她来伺候吧。”宅邸主人淡声说道，“若是影响了味道，直接丢出去。”

“是，老爷。”

...

等在屋外的小草有些呆愣地看着放到自己手上的木质端盘，上面放着一碟雪白瓷盘。

即使没有看到里面的菜色，但小草知道，是炙烧过的肉类，泛着特殊的肉腥味。

她曾经在村里的流浪武士那里闻到过，肉食，是下等者才会选择的东西。

“贵者清流，贱者浊事。”

虽然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依旧记住了流浪武士这句有些嘲讽的话语。

“侍奉大人进食，需注意的地方，阿令可交代了？”老妇皱眉问道，她家大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在饮食上，实在太惊世骇俗了。

喜欢用小女子侍奉倒是正常，但那菜的内容实在...

想到这里，老妇涂白的脸都泛出了怨气，要是被其他贵族知晓，不知道要被讥笑成什么样！

“大人，我都记得。”小草老实地回道。

“记得就好，送进去吧。”老妇将寝殿外门打开，示意她送进去。

小草有些紧张地憋了口气，端起手中十分沉重的木质端盘，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老妇无视她别扭碍眼的姿势，将门轻带上。反正也是消耗品，只要味道干净，老爷并不太在意其他。

屋内的光有些黯淡，小草只能透过面前的屏风，勉强看到一个安坐的身影。

“大人，请用膳。”

小草照着之前名为阿令的妇人交待的话，很不熟练地慢慢跪坐下来，托着手中的菜肴，等待传召。

“进来。”遒劲的声音慢条斯理道，小草这才绕过屏风，进入了母屋中。

她一边默默地在心中念着二十五条规矩，一边将手上的菜肴呈上。随即跪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零存在感。

高辻一郎淡淡地扫过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一次送来的人，难得没有一点异味。

身为公卿贵族，高辻一郎有着对于平安京贵族圈来说非常不入流的爱好，那便是喜好美食，尤其是肉类。

并且，他还唯独偏爱年纪不大的少女侍奉进食，因此私下各处都有他喜爱玩弄稚女的传言，对此他嗤之以鼻，并不在意。

他生平唯一喜爱的，只有美食。

之所以会选择年纪不大的小女来伺候，仅仅是因为这般年纪的女子，体味最淡，不会影响进食时的味道罢了。

随着时间推移，一旁陪侍的小草逐渐开始发呆起来。她微垂下眼，不敢随意乱看，只是悄悄地抽了抽鼻尖，嗅着屋内的味道。

屋中的熏香，带着微微的梅香，但却又并不是真正的梅花。

小草也说不上来是些什么，她只知晓这类似初春残梅的香味，是由于六种不同的味道中和而来的。

“闻出什么来了吗？”高辻一郎突然放下手中的柳筷，瞥向了小草。

今天这道炙烤豚肉做的真是差劲极了，让他的心情十分不好，索性为难起了一旁安静生怯的少女。

小草突然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绷直了背脊，结结巴巴地回道，“大人...这屋中的梅香里，好像有六种不同的味道...”

“哦？哪六种？”高辻一郎微怔，随即抚着胡须，饶有趣味道，“说说看。”

“...小人不知...”小草低着头，老实地回答。

“那你为何说是六种？”他继续不依不饶地问。

“因为，我闻到了六种不同的味道。”小草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又用错了称呼，赶忙又改口道，“是小人...闻出的。”

“抬起头来。”高辻一郎道。

小草犹豫了下，还是遵从了第二十五条规矩，乖乖抬起了脸，对视上面前的老者。

只见他穿着一身梅纹直衣，满头银丝半束，目光如炬，浑身气势不凡，让小草忍不住更加紧张了起来。

“那你闻闻，面前这道菜里，都放了哪些东西。”高辻一郎随手指了指面前的只尝了一小口的炙烤豚肉。

小草浅灰色的眼瞳安静地看向了白瓷盘中殷红的菜肴，轻嗅了嗅道：“大人，小人...只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对方打断，“行了，嘴笨就不要勉强，照着自己的习惯说。”

“老夫可不是什么古板之人。”

小草松了口气，这位大人可真是个宽容大度的贵人。

“大人，我只能嗅出里面用了五种味道不同的调味料，其中一种是谷香，其余我说不出名字...”

“说不出，为何？”高辻一郎淡声道。

“因为，第一次嗅到。”小草呐呐道。

“.....”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可识花香？”

小草眼前一亮，迅速点了点头。

高辻一郎随即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塗篭，拿出了六支熏物，放在了桌上。

“能说得上来的名字就说，说不上来的就说说有几种味道。”

“开始吧。”

...

试香结束，高辻一郎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难得有些震惊。

即使说不出来名字，但基调香味数量也全数正确，更何况还有好几支连配方都说的丝毫不差。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好苗子，他可不能放过！

“你叫什么名字？”他缓下表情问道。

“大人，我叫小草。”少女乖巧地回答。

“你可愿留在我身边学习食之一道？”高辻一郎目光瞿烁，“小草，你有这方面的才能。”

“才能？”小草愣住了，她从没有想过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有些呆呆地问，“大人的意思是，我可以成为有用的人吗？”

“有用？”老者苍劲的声音里充满了笃定，“何止是有用。”

“你可以作出一番让自己都为之光荣的成就。”

高辻一郎说完，便看见少女浅灰色的眸子里泛起了星河，激动地像只看见了肉骨头的小狗。

“我愿意，大人！”

她想成为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