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这两个字的时候，何远心情有些复杂。

一开始，他和田蕊的关系，处在暧昧状态的时候，何远下意识的不敢确定关系，怕的就是遇到今天这种情况。

好不容易，知道自己的脑瘤在变小，自己极有可能会痊愈之后，何远才跟田蕊正式确定关系，甚至还去见了田蕊的父母，没想到……

一想到这个，何远就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

他叹了口气，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不管是说，还是不说，对何远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好半天，何远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该如何告知田蕊。

虽然他和田蕊还没有发生哪种事，但，两人的关系，早就已经水到渠成了。他不可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没有碰田蕊，可以祝福她找到更好的人。

他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有些重病的人，会让自己的另一半去找更好的人，但……何远说不出口。

他既想和田蕊一起，走完余生，又害怕自己会害了田蕊。

人啊，在关键的时候，总是这么自私。

好半天，何远还是没有敲下几个字。

他忍不住拿出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支。

至于医生今早的嘱咐，让他不要抽烟，早就被何远扔到九霄云外了。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情非常烦躁，非常需要一些东西来减轻压力。

抽了半支之后，何远决定，将田蕊的事情搁置，他还没有想好，要怎样跟田蕊坦白……万一事情没那么糟呢？

越过田蕊，下一个，就是自己家里了。

一提到家里，何远的心情又开始复杂起来。

说实话，自从出来工作之后，何远和家里的联系就很少了。

刚去北京的前两年，何远还能保持每周给奶奶打个电话，到了后面三年，因为工作太忙了，何远渐渐就少了联系。

从每周一次电话，到一个月一次电话，再到后来两三个月一次电话。何远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情感在变得淡漠起来。

其实也不是不想打电话，只是很多时候何远下班了，都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打电话，老人家都已经睡了。

而周末的话，何远一般又在补觉，好不容易起床，吃个饭，刷下数据，弄一下工作，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当然，这些都是借口，何远其实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家里人。

尤其是每次跟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奶奶都会问，最近的工作怎么样啊，忙不忙啊，工资够不够花啊。顺便再嘱咐一下何远，让他安心呆在一家公司，不要到处跳槽，钱嘛，挣的够用就行了，不要想东想西的。

何远苦笑，他倒是不想跳，他是不得不跳。

钱，当然是够用就行，关键就是不够用啊。

如果何远不动的话，死呆在一个地方，以现在房价物价上涨的速度，他的工资，在去除房租，再去除吃饭之后，基本上就只剩个月光了，连每年过年回家的机票，都得刷信用卡——火车票是抢不到的，从北京回成都的火车很少，要三四十个小时，高铁就更少了，连平时出差都不一定能抢到票，更何况是过年了。

所以何远每年回家，都是刷的机票。

因为要抢低价票，所以何远基本上都是凌晨的飞机，晚上的气流特别厉害，每次一遇到冷空气，何远都觉得飞机是不是要散架了，自己是不是要准备遗书了。

一直到落地之后，何远还双股颤抖，感觉腿都软了。

老人家活了一辈子，很多事情都看开了，穷也好，富也好，一家人只要待在一起，团团圆圆，没病没灾就行。

但何远不行。

何远承认，自己很虚荣。

他喜欢钱，也特别看重钱。他宁愿背井离乡，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拿命去打拼，就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就为了用双手挣到自己以前想要，却没有能力得到的东西。

何远不觉得钱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他体会过没有钱的痛苦，所以他非常憎恨这种感觉。他不想，以后他自己的孩子，因为他没能力，走上跟他一样的老路……如果他有孩子的话。

现在，他倒是如老人所愿，回到了老家。可……

一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何远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老人说这件事，他现在只敢瞒着老人，至于以后……

何远摇摇头，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说实话，对于父亲，他是没太多感觉的。

他不恨他的父亲，也不怪他，作为一个父亲，他在净身出户的情况下，一个人把何远拉扯大，将他养育成人，这点何远是觉得非常了不起的。

至少换做何远自己来的话，他不一定能承受住这个压力。

何远只是觉得，父亲的思想有点太过于保守。他其实是有条件的，也有很多机会，但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顾忌，让这些东西在眼前白白流失。

这一点，何远感受特别深。

不仅是因为父亲老做这种事情，更因为何远自己身上，也有这样的毛病。

特别是在以前尝试新业务的时候，何远总是先看到问题。

虽然这点没有什么错，事实上，事后也证明，何远的眼光是对的。

但，凡是存在的东西，就必然有它存在的意义。

或许从长远来看，它是错的，但就它刚发展的那段时间来看，它是有价值的。

就好像买房一样，何远当初觉得，国家经济发展不错，以后房价会涨。但父亲觉得，房价不可能涨到天上去，都是虚的，以后必然还会回落的。

是的，房价是会回落，但，等它回落的这个周期间，你已经买不起了。

就好像何远弟弟那件事儿一样，其实何远本人，是没什么感觉的，但父亲为了照顾何远的情绪，故意隐瞒起来，这一瞒就是十几年。

说实话，这弄的何远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了，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坏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