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誉楠听着身边一起一伏的呼吸声,知道叶连江和自己一样依旧醒着。

——自从三个月前的那场事故以后,叶连江经常在半夜时被噩梦惊醒,他变得更沉默了,晚上用清醒抵御梦魇,白天则昏沉又反应迟钝。老师已经因为他的表现点名批评过他好几次,不过叶连江的情况依旧没有得到改善。

想到这里,秦誉楠就觉得自己接下来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几分:既然叶连江已经没有心思读书,那……

他小声地叫了叶连江一声,得到叶连江第一时间近乎应激的反应:“我在,我在,怎么了?有什么事?”

已经没人知道,那时候的秦誉楠是否有过愧疚之心。但在叶连江的记忆里,他只看到这位邻家弟弟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带着哭腔说了一声:“哥,我想读书。”

秦誉楠哭着问他:“家里是不是没钱了?可我还是想读书。”

那个晚上,秦誉楠再也没有张口说出过第二句话。他听着身侧叶连江翻来覆去的声音、听着对方心烦意乱的呼吸、也能感觉到叶连江辗转反侧的犹豫。

就在这样窸窣的乱声中,秦誉楠缓缓地、平静地沉睡过去——他已经把所有的担子和压力,都交付到叶连江的身上,因此自己可以再无挂牵。

第二天一早,秦誉楠才一醒来,就看到叶连江睁着一双满布着红血丝的眼睛,他对秦誉楠说:“你去上学吧,我以后不念了,我供你读书。”

秦誉楠缓缓地低下了头,像是被这份沉重的恩情压得抬不起脖子。他一字一顿地对叶连江承诺:“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然而随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当初的感动早已风化成一张脆弱发黄的旧纸,上面的字迹也全都任风吹雨打去。

后来,当临死的叶连江想起这句话时,竟然不能确定,秦誉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只知道,初中以后还有高中,高中之后更有大学,大学毕业了深入社会,一笔一笔都是要花的人情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