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其他小说 / 十指神针漫游记 / 章节正文阅读

第20章 诉苦会(2 / 2)

作品:《十指神针漫游记

“我买了匹山嘛!”玉瑛大声回答将他打断。

“你买那匹山,那个矮坡坡,就算你买山连带栽树花了一百大洋,你还有几百大洋,哪里去了?”

肖继承愈加神气活现,不觉之中创了个将小学一年级算术推倒作为斗争工具使用的先例。

玉瑛真想大吼了,我几百大洋,去抢去偷哇?忍了忍说:“天哪,我哪里有几百大洋!”

“你没有?我先说你一年赚一百大洋,你都没有开腔!”

“不说捆起!”

“捆起!”

“揍她!”

刚才还在挤眉弄眼讥笑肖继承做错算术的正根副根立场猛然都端正过来了,会场像要爆炸。

玉瑛眼一闭,小身子簌簌发抖,死吧,死吧,我死了算了!

封土忙与刘翁咬耳朵。

刘翁辈分大,站起道:“喂,喂!”手臂张开像大雁翅膀一样上下按,把吼声压住了。

“咳,咳,她酒作坊的事,属于工商。对工商,土改专门有规定,暂时搁一下!”

玉瑛一来已作赴死的最坏打算,二来觉封土、刘翁这两个农会最掌火的,都还是公道人,乃把眼一睁,作最后的呐喊:“乡里乡亲,不晓得呀,保长钱永亮,联保孙继先,哪年不来他说的大户人家,摊几回钱!

“修路,挖河,修慈幼院,还有保卫,灯油,堤工,这样捐,那样捐!还有袍哥堂口做佛事,也找我要钱……”

副根孙尖叫道:“听,听,狗地主婆,我们还没诉她的苦,她还先诉起苦来了!”

孙尖是她家老佃客,被怀疑与东家有人情瓜葛,只定副根。

玉瑛瞟孙尖一眼,继续喊:“我过年过节还包粽子,散糖,送酒给你们!”

“住嘴!”封土之前已叮嘱叫她不许还嘴,偏要还嘴,不由大怒,一声断喝。

“玉瑛,你是送过吃的穿的给左邻右舍,你这是为了掩盖剥削,收买人心!你不准再乱说!”

可亢奋状态的玉瑛还有几句要吐:“我娘家穷,我还拿些钱给我娘家用了,我都没有剩几个钱!”

刘翁大声问:“玉瑛,你藏东西没有?”

“我有哇,”玉瑛已烧得糊里糊涂,随口就放连珠炮,“藏到我娘家兄弟那里,大嫂有两床棉絮,三床被面,一床是缎子面子,两床布面子。

“二嫂有一床丝绵,两床缎子被面。姐姐有两坛子酒,一坛子桂花蜂蜜,十几斤麻糖。

“三弟有一挑麦子,一挑高粱。

“幺兄弟一个米柜子。”

孙尖站起面向群众,手把玉瑛指着:“你们听,地主婆就藏了这点东西?值几个钱?”

刘翁厉声道:“玉瑛,你光说藏到娘屋的,不说藏在本村的,你是在耍奸,不坦白!”

“我没有藏在本村的!”

于是满会场都在互相看,有站起来揭发的,就精彩了!

封土等不及,将会场环视一下,便道:“现在大家诉苦!跪下来!”

正根刘永好带头举臂:“一人的苦,就是大家的苦!”

头一二排正根、副根一齐跟着举臂,如排小树林,气势壮观,齐声地吼:“一人的苦,就是大家的苦!”

后面的没有训练,手举得稀稀拉拉。按照排练,第一个上去诉和最后一个诉的,都是重苦。

正根王和达排练并非第一个,也许是为了抢头功,像他背后有门火炮在发射,从二排站起分开前排的肩头跨过,“呯!”窜上了戏台子。

“我先诉!各位乡亲!那年我十几岁,我家里没柴烧了,砍了她山上两棵桂花树,遭她拿根棒棒,打得我脑壳开花血流,呜呜……还罚我在她家白干两天活……”

壮汉咬牙切齿气喘吁吁,手背在两眼上横扫了两遍,又在头上摸了一摸。

会场口号声又起:“一人的苦,就是大家的苦!”

“打倒恶霸地主!”

“打倒地主婆!”

玉瑛跪着心里直叫苦:天地良心,我哪里打你脑壳嘛,就在你腿上打两下。是你爷爷自己把你送到我家来的嘛,说是干一天活,抵两根树子。

你爷爷还把你偷砍的两根树子,顾顺扛回来靠在嘉庐门口的,扛起走了!

“我在她龟儿家白干活,正碰上漆棺材的,中了漆毒,脸肿得像泡粑,牙齿鼻子流血,人站起就要倒。

“我说回家,狗日的烂婆娘硬不准我回家……”

玉瑛心里又在叫:活天冤枉呀,我家又没老人,哪里在漆棺材嘛!哪有这件事嘛!

她心里苦水还没吐完,场子喊声四起:“打倒地主婆!”

“捆起诉!捆起诉!” 一群人冲上去捆。

作壁上观的洪范想对封土、刘翁做指示,但二人已被挤不见了,只好冲上台:“不忙!大家不要忙!”

手侧平举像先前刘翁那样做大雁煽翅的姿势,急速煽动一两分钟,暴风雨才平息。

封土这时又拱了出来,而且他与张宇已稍作了交流。

他大声问玉瑛:“喂!你刚才交待的,东西藏在娘家,这个哥那个嫂,老实不老实?”

“我老实。”玉瑛决然的姿态与之对视。

“那好,”他转向台下的正根副根,“肖继光,肖继承,你们跟她去娘家落实!”

几个声音在嘀咕:“她娘家,远哪。”

“不管好远!”

封土喝一声,又朝台上跪起的地主们厉声道:“查这个玉瑛老实不老实,就是给你们这些狗日的做样子!回答问题不老实,哼!”

肖继光、肖继承将玉瑛押到万天宫大门口。肖继光手里捏团细麻绳,要捆,才发现她穿了几件厚衣服,麻绳使不上劲,骂道:“烂婆娘,还要老子去扯箩系来捆你!”

转身去找箩系。

封土跟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李洪四,口里哼哼:

苏三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

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

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就是“心内惨”气氛还有点合拍吧!

封土对找箩系的肖继光说道:“算了。”

“她跳河咋办?”

“我信!”

肖继承问:“就两个人押?”

“还要几个人押?到了她娘家,她姐姐哥哥,敢把你两个吃了?”

肖继承道:“谅他们不敢!”

心想不但不敢,还可能有福喜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