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的政治中心在未央宫，群臣议政的宣室殿也在未央宫，但实际上那些影响帝国的决断，往往出自长乐宫，出自窦太皇太后之手。

一个风烛残年的瞎眼老太太，从汉文帝的皇后，到汉景帝一朝的太后，再到汉武帝一朝的太皇太后，屹立三朝，巍然不倒。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刘彻这样的千古一帝都只能屈从于她灰白色的眼睛，被迫蛰伏起满身的锋芒。

哪怕是放在五千年群星闪耀的史书中，这老太太的一生都是一笔浓墨重彩的传奇。

此时，林久就坐在这个活生生的传奇面前。

刘彻往日入长乐宫，要站着行礼，要等窦太皇太后发话之后再落座。

而今天他还没走进长乐宫的大门，便有宫人夹道而立，窦太皇太后拄着拐杖，被一个服色鲜艳的女子搀扶着，亲自出迎，见了刘邦之后，挣开搀扶她的人的手，颤颤巍巍地行大礼参拜。

她太老了，鹤发鸡皮，眼睛里长满灰白色的霾，穿着最华丽最正式的礼服，整个人像是要被淹没。行礼时，她的动作有数次的滞涩和摇晃。

以她的身份，多年没有行过如此隆重的大礼，早已经生疏了。以她的年纪，也已经不能再支撑起沉重的礼服和繁杂的礼仪。

先前她也曾拖着老朽病体往温室殿拜见刘邦，只是刘邦都避而不见。除了和林久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受任何私下的参拜。

因此这一回是窦太皇太后与刘邦的第一次唔面，刘邦没有避开，坦然受了她参拜的大礼，林久站在他身边，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坦然受了窦太皇太后的礼。

她是刘邦亲封的神女，窦太皇太后跪了刘邦，自然也该跪她。

不过好像并没有人把她这个神女放在眼里，一行人鱼贯入了长乐宫之后，窦太皇太后先是试图与刘邦搭话，见刘邦态度冷淡，便就作罢，转而开始说一些皇帝和皇后的话题——林久这才知道窦太皇太后身边那个服色鲜艳的女孩子就是陈阿娇。

林久没有听这些八卦的兴趣，很快出口打断窦太皇太后的话，“汉室应当给我一场祭祀。”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长乐宫中一时落针可闻。

窦太皇太后被打断了话，脸上明显地露出一丝不悦。她秉性并非死抓着权势不放手的人，然而经年站在这人间权势的最巅峰，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唯我独尊的高度。

偌大汉宫中何尝有人敢打断她的话？先帝刘启都对她毕恭毕敬，如今的皇帝刘彻更是要小心翼翼讨她欢心。

换作往常，窦太皇太后立刻就要发怒，但今天不一样，打断她的人是大汉的神女——神女的名声对窦太皇太后没有意义，但她不能不忌惮神女背后的高皇帝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