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认真地听了林久的话，认真地思索道，“我记得从前有一年的冬至，我祭祖回来，晚上和子房他们喝酒，赏月下的梅花。可是月亮太暗了，花也看不清楚，就在温室殿四周点起了一万只蜡烛，烛光煌煌如海。”

“那是一株从秦皇的宫室里移栽来的梅花，在当年很有名气。如今再回想起来，那晚的梅花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还记得那样的光，使夜晚亮如白昼。”刘邦笑着说。这时他的笑容里倒是不再有什么谄媚了，只是很平静。

很难判断他说这段话时是什么心情，平静的笑容底下仿佛是悲伤，也仿佛是欢喜，可是仔细看的时候，那又只是一个平静的笑容而已。

他说那晚点起的一万只蜡烛，烛光煌煌如海，言辞间那样的光仿佛就亮在昨日。可是，那已经是一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是汉武帝建元四年，距离高祖刘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气氛忽然地就变得沉凝了起来。系统旁观，由于系统工作的特殊性，他周游过万千世界，就算是在这么多的世界里，刘邦也算得上是个奇怪的人。

轻浮的谄媚和沉凝的惆怅在他身上无缝切换，这一秒他是无赖，下一秒他又是皇帝，可一个人怎么能有两幅面孔，两种性格？

刘邦说完那些话之后就沉默了一会儿，是一个等人接话的停顿。

然而林久根本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她先前甚至没听刘邦说什么，而是打开了系统面板，全神贯注地看新衣服的3d展示图。

刘邦只好尴尬地自己接住自己的话茬，“神女若觉得暗，不如也使人点上万只蜡烛。”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挫败。

他以驭人之术而自傲，曾言：“我比不上张良、萧何、韩信，但我能得到天下，是因为我能让这三个人为我所用。”

这也是一种出众的天赋，他能从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住看出这个人的野心在哪里，欲望又在哪里，从而像农夫驾驭耕牛、车夫驾驭马匹一样驾驭住一个人。

哪怕是韩信、萧何、张良那样绝世的奇才，也无从挣脱他的驾驭。

可他驾驭不住神女，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经用尽浑身解数。结局和方才一样，神女永远不为所动。

神女不在乎他说起一百年前的事情，不在乎他的帝王威势，也不在乎他的谄媚和卑躬屈膝。

神女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办法对神女做出影响。

就像现在，神女转动眼珠看向他，但这不是因为神女听了他的话，也不是因为神女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单纯地因为神女想在这时看向他，仅此而已。

刘邦在心里苦笑，同时在脸上摆出更谄媚的表情。

“等等。”系统在此时察觉出了不妙，“如果你想换衣服，我建议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在这里是绝对绝对不可以的！功能在这个时代很容易被当成妖邪烧死！”

但在他说话的同时，林久已经对刘邦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太暗了。我说，要有光。”

同时按下按钮。

在她最后一个话音落地的同时，金光照亮了刘邦惊诧的脸！

林久转向系统，在精神海里说，“说什么呢？这能叫妖邪吗？这是神迹！”

系统没说话，“呼哧呼哧”的声音从精神海里传出来，他被林久气到大力吸氧。

所谓的“神迹”，其实就是林久在刘邦面前换上了新兑换到的衣服，比ssr套装低上一个等级的，s级套装。

这两个套装整体来说都很好看，但如果要细说，那就是刚好可以形成对照组的关系。

如果说大略可以认为是改良之后的曲裾，长袖、束腰、长长的裙裾在小腿处开衩，因此不会对行动造成束缚。

那就和中式毫无关系，整体视觉效果更像是中世纪油画里希腊女神身穿的长裙。

不单是在风格上，两件套装可以形成对照组，在颜色上也一样如此。

通身只有红黑两色，阴郁深沉。则全部由白金两色组成，灿烂明亮得不得了。

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不得了”，这一点可以从刘邦瞬间抬起来捂眼的手上看出来，也可以从四周宫人瞬间匍匐于地、深深埋下头上看出来。

这一次那些被捧在宫人手中的蜡烛摇晃得更厉害，可是却不见随之摇曳的烛影，因为偌大的温室殿前庭，已经不再有夜色的阴影。

刘邦慢慢放下捂住眼睛的手，他满眼泪水，脸颊上渐渐流淌下两行泪水。

他泪流满面，但不是因为悲伤或者感动，而是因为太耀眼了，实在太耀眼了，耀眼到他几乎不敢直视此时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