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2)
作品:《背叛》他蓄着一头乱糟糟的黑色短毛,单薄的躯干随呼吸微弱起伏,他出现在月亮都藏于云后的深夜,于陌生的府邸中俯身。
狗狗、狗狗。
如此相似的场面,与我而言简直如命运一般,蛊惑我朝他的方向前行不断前行。
每走一步,理智都在出声阻止我。
它化为喋喋不休的女人,说我现在是禅院家未来的主母,不再是旧宅那个不受重视因此肆意往外的小姐。我拥有了曾经不敢想的一切,是父亲的注视、是母亲的笑脸、咒术世家主母应有的地位、可以预见的安稳未来……
绝不可以因为一己私欲就毁掉这一切。
可我真的拥有过什么么?
这是母亲的声音,只有她抓住了幸福的未来!
没一样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明明什么都没有。狗狗、自由、声音只有我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凭什么呢?凭什么呢?
我为什么总在夜里醒来,然后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今晚在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这些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我想我的狗了。
我要我的狗回来。
……
少年身后结界已经完全洞开,四周弥漫的除了血腥味还有不详的咒力,留给我的时间已然不多。
为了避免引来他人的注意,我迅速展开了咒术。
如煮沸的热水,如被骤雨打碎的池塘,盘踞在我脚底的黑影在数秒内翻腾着涨大了数倍体积。
等到了一个极限后,这团影子便像饱满的水球猛地炸破裂,无数漆黑的内容物朝着宅子的位置飞溅而去,在触碰结界的前一刻拔地而起,化为灵活柔韧的腕足,将敞开的门扉重新闭合。
所谓的“结界术”,其真身不过是由咒力凝聚成的黑影。
术士通过咒力的细微的操纵便可以自由改变它的形状,将它们化为隔绝视线的黑账、禁锢咒力的结界,又或是伸长延展的触、手。
尽管资质平平的我在术的持续性和强度上远不及“天元大人”,但这份同影法术的相性还是让禅院家一眼选中了我。
在漆黑的触手没入结界缺口的那瞬,我也“看清了”大宅内的情况。
穿过排放在两列的武器,打开尽头的小门,往下是没入黑暗的阶梯。然后沿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一路下降,入目的是苍白的平台、殷红的湖泊,以及堆积其上交叠蠕动的青白肉团。
是匍匐在同伴尸骸上大朵快颐的咒灵。
而少年正是从那地狱里爬上来的唯一胜者。
他并不像表现得那般羸弱无力,贸然靠近他或许对我产生一定的威胁。触氵手在关闭结界地瞬间便急速收缩,想要重新汇聚到我跟前。
可我已经不想思考那些了。急于检查他伤势的我已经将手指探向他的身体。
果不其然,在离开那个魔窟后,少年还留了一分警惕、存了一丝力气,听见我脚步的那刻绷住了全部神经。
在我为他折弯膝盖,俯下身体的那刻,他便有了动作。一只手掌如闪电般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掌则搭上了我脆弱的脖颈。
“是谁?”
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发出威慑的低吼,他从喉咙里挤出声沙哑的质问。
过激的动作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少年咳嗽时,那带着茧子的指跟像砂纸一样磨蹭着我的喉咙。
他应该是宗家的孩子,也生了双禅院标准的绿眸,令人联想到某种还未打磨的宝石,冷硬、尖锐。当他看向我时,那目光好像能从人身上剜下一片肉。
可我对他能有什么威胁呢?晚熟的我是以身体素质换咒术的类型,此时作为术本体的触手又僵硬地围在外侧不敢上前。
武力差距如此悬殊,少年捏住我的手腕的那刻便确认了我的无力。他缓缓放松了按住我脖子的力度,然后一点点地皱起了眉毛。
凝视着僵硬的我,他以有些烦躁的口吻发问道:
“……你在哭什么?”
好可怕。
当他的手指贴上我脖颈,我感到身体深处发出了一阵震颤,无声又猛烈。
我立刻想到了我的母亲。
那个下午,她摔碎了所有能打碎的东西,然后在我转身想要逃跑时,从我的后方扑过来。
她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像想要把讨厌的我也一起打碎。
我怕的要命、在他手下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可我听清少年口中那个问题后,这种刻进骨髓的恐惧又变成了一种空白的恍惚——
被突发情况夺去心神的我这才意识到面上的濡湿。
我哭了么?还是早在他动手前便先一步流下了眼泪。
在这种命运攸关的时刻,为了不被伤害,我应该拿出讨好他人惯用的手段,露出友善又有些为难的笑容,表露出“生于天性、愚蠢的好心”。
可我直直地盯着那双绿石似的眼睛,牵动嘴角怎么都笑不出来。
明明被母亲打的时候我不敢哭,在狗死的那个晚上我没有哭,苏醒后看到母亲和常子的笑脸时我也没有哭。
除了晚上总会惊醒外,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平安顺遂地度过了三年。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在瞧见这个少年落魄模样后,流下的又是什么眼泪呢?
一时间我忘记了伪装、也忘记已经失去声音的事实,只知道向这个素未相识还掐住我的脖子,只是有那么一点像狗狗的少年,颤抖地呜咽:
“我的、我的狗死了……妈妈把我的狗杀掉了。”
“我想我的狗了,我好难过。”
“好痛苦,我不想让狗死掉的。可我没有办法,为什么当时没有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