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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前尘往事已作土(2 / 4)

作品:《武夫

一老一小两位僧人就此对视许久。

老和尚这才喟然叹道:「既然是参隐世禅,想要重新来过,为何又改了主意?修行不易,走过的这些路,又要再走一次,不觉得无趣?」

年轻僧人微笑道:「您往前走了许久,看到尽头是什么风景吗?」

老和尚叹道:「大道漫长,谁又敢说能走到尽头?」

「那您没想过这条路是错的吗?」年轻僧人笑道:「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不管怎么走,也始终都走不到尽头。」

老和尚说道:「你才活了多久,就敢这么说?」

年轻僧人说道:「您活了很久,但一辈子都在这庙里,其实也跟活了几年没有什么区别。」

老和尚笑了笑,只是他笑起来,脸上的那些皱纹被牵动,看着有些怪异,根本看不出来是在笑,反倒是比哭还难看。

他活了很多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无礼地说话,即便是当初的那位被称为妖僧的和尚,也是如此。

「看起来你真是变了很多。」老和尚轻声道:「不一样了。」

年轻僧人笑道:「我不是您认识的那位故人。」

老和尚笑而不语。

轻僧人缓缓跪下,轻声道:「想听您讲禅。」

老和尚诧异道:「既然你已经开始参入世禅,我的禅还有什么好听的。」

老和尚参了一辈子的隐世禅,天下没有人比他在这方面更了解,若是年轻僧人还是修行隐世禅,那么自然会是继承他衣钵的人选,可既然对方已经改为参入世禅,那两人的路,便早就已经不一样。

鸡同鸭讲,不是一路。

年轻僧人虔诚道:「百川归海,万法归一,其实都一样。」

老和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年轻僧人。

他似乎想要看透他那黑衣之下到底是什么,那身躯之内的心,是否还是那颗心。

只是一瞬间,这周遭的一切都瞬间停滞了,那些飘落的落叶悬停在半空,远处的鸟雀也不再鸣叫,就连天地之间的风,这会儿都不再流淌。

老和尚缓缓抬起枯瘦的手臂,也没有什么灰尘随着他的动作而抖落。

老和尚活了很多年,境界很高很高,虽说不见得是最会杀人的修士,但只怕会是最神秘的修士,他的神秘,比剑宗宗主还要神秘太多,世人知晓剑宗宗主剑道无双,但没有多少人见过他和看过他出剑,所以剑宗宗主被冠以世间最为神秘的修士之称,可眼前的老和尚,只怕连知晓他的人,都没有那么多。

他想要做些什么,年轻僧人拦不下,他想要知道些什么,想来年轻僧人也瞒不住。

但他的手却始终没有落到年轻僧人的头上。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他不愿意去沾染这份因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和尚收回了那只手,风开始流淌起来,远处的鸟雀开始鸣叫,落叶坠落到地面。

老和尚叹了口气,「既然路不同,何必听我的禅,我也无禅对你可讲。」

年轻僧人缓缓仰起头来,轻声道:「既然如此,请您废除弟子一身修为。」

老和尚看着他,说道:「当真要从头来过,不留余地吗?」

年轻僧人点点头,轻声道:「不破不立。」

老和尚沉默了很久,说道:「我见过很多年轻人,但他们都死了。」

一句很有趣的话,但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年轻僧人说道:「死在路上,不是耻辱。」

老和尚听到这话之后,便不准备相劝,而是看了年轻僧人一眼。

年轻僧人微微蹙眉,然后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整个人一颤,险些跌倒。

片刻后,年轻僧人缓慢直起身,郑重对眼前的老和尚磕了三个头。

之后他费力起身,轻声道:「此生愿不复相见。」

老和尚没有说话。

年轻僧人转过身去,缓慢而行。

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艰辛。

老和尚看了一眼天上的那颗天星,没有说话。

……

……

走走停停,郁希夷离开北境之后,一路南下,走得缓慢,这位想起当年那段故事的年轻剑修,虽说在离开北境的时候看起来洒脱,但实际上心中哪里这么容易就想开的?故而一路南下,他不仅没有御剑,而是选择步行,也走得不快,走了一段路便要歇一会儿,等到来到长平州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半旬之后的事情了。

这半旬,他走得慢,想得多。

越发苦恼。

不过在进入长平州之后,天气暖和不少,郁希夷在一座郡城里停下,进入一座酒楼,喝了半日闷酒。

之后他离开郡城,赶往白鹿州。

……

……

白鹿州,向来书卷气

十足,不仅体现在那白鹿州到处都是读书人上,其实诸多地名都颇有意思,并非随意而取,而是引经据典,就好似朱鹿郡一词,便出自前朝一位极为有名的诗家口中。

不过朱鹿郡里的那座宝河镇好像是后娘养的,就没有这份服气了,镇名以那条穿过镇子的宝水河命名。

显得有些随意。

但宝水河里有一种特别的泥土,名为宝土,实在是制作砚台的上好材料,故而这座小镇世世代代以制作砚台为生,宝河砚也被誉为白鹿州十大砚台之一,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爱死了这砚台。

郁希夷刚刚从镇子外的石桥上路过,便看到了那一条宝河里到处都是挖掘泥土的小镇本地居民。

站立片刻,郁希夷的视线在这些人中扫过,没有在其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望,只是还没等他走下石桥,镇口那边便有好些孩童从石桥上跑过来,许多孩子手中拿着纸鸢,看起来是要去镇子外放纸鸢,孩童兴高采烈,从郁希夷身边路过的时候,也只是多看了这个年轻人几眼,并没有对这个眼生的家伙多出什么心思,他们此刻心中只有纸鸢,哪里会想着别的。

郁希夷笑了笑,正要进入镇中,便看到石桥一侧有个孩子正眼巴巴趴在桥上往下方看去,他伸长脖子,身子倾斜,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入水中。

郁希夷正好来到他身后,一把提起这孩子的衣领,让他免当了一次落汤鸡。

河中有不少镇子居民正在挖土,想来这孩子掉入河水里,也会很快被人救起来,但打湿一身衣裳,这小家伙回到家中,大概是免不得吃一顿竹板炒肉的。

被人拉扯一把之后免于掉入河中的孩子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有些遗憾,最后才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笑嘻嘻道谢道:「谢谢。」

郁希夷听着纯正的白鹿州口音,有些缅怀,好奇问道:「在看什么?」

郁希夷的口音其实和白鹿州相近,毕竟黄龙州和白鹿州本就是接壤,两边口音差距不大,不过孩子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郁希夷是外乡人,顿了顿,这孩子问道:「你是来买砚台的吗?我家的砚台可好了,也便宜,要不要去我家买?」

郁希夷笑而不语,而是指了指这石桥。

孩子才有些后知后觉,羞涩一笑之后,这才低声道:「桥下悬着一柄古剑,听长辈们说,是为了镇河里的妖龙的,我想看看。」

「既然想看,为什么不到河边去看,那边显然位置更好。」

郁希夷挑了挑眉。

自古以来都有传说江河之中有妖龙栖息,所以在江河之间建桥,一定要在桥下悬一柄镇龙剑,以此镇压妖龙,保一地太平,风调雨顺。

「娘亲不让我去河边玩,说是要是被河水冲走,就没命了。」孩子挠挠头,小声道:「其实我会游泳的,娘亲就是不让。」

郁希夷哦了一声,随即道:「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放纸鸢?」

孩子一脸鄙夷,「我才不喜欢放纸鸢,那有什么意思。」

原本以为这孩子家里贫寒,父母连纸鸢都买不起,这会儿看他的样子,倒是压根儿就不喜欢这种东西,所以才会选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看那桥下的镇龙剑。

郁希夷笑道:「让我猜猜,你莫不是想做一个剑仙?」

孩子一脸惊讶,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郁希夷说道:「不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