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她是故意的。

她得让人知道，欺负他家娃是什么下场。

这是“立威”。

所以她今天还等着事儿传出去呢，然而没想到，这两家竟然都没说。

她等着“闹大”呢，然而……并没有。

这些人，太怂了。

其实，这事儿是戚玉秀想差了，不闹大才是正常的做法，毕竟，很多事儿也要顾及脸面的。戚玉秀打人是不对，但是追根究底呢！而且，难免传出欺负孤儿寡母的说法。

多少要点脸面，就不至于如此。

所以，戚玉秀的期待，落空了。

不过好在，她现在的心思也不在这件事儿上，她想的是更多，戚玉秀想着那个“2020”觉得这世上真的就有这么玄幻的事儿啊！往年，她也是听过各种各样的故事的。

但是哪个故事也没有眼下这个神奇。

戚玉秀有点心不在焉，一宿没睡人又十分的憔悴，搞得人人都觉得，这人真是太难太难了。

就连大队长都难得的开了口，说：“你这没事儿吧？总不能只顾着干活儿不要命。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真到实在不行那天，大队也不至于让你们家几个娃饿死。你可别给自己熬垮了。”

戚玉秀：“哎？”

她赶紧说：“我行的。”

大队长看她，叹息着点头，说：“你这人啊，实在。”

老田家真是何德何能，能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儿，自家还不珍惜，这哪有这么情深义重又勤劳的人啊。

他说：“今年咱们大队的先进个人，我给你也报上。”

戚玉秀：“哎？”

她惊讶的看着大队长，真心没想到，她嫁到队里十来年了，可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同志入选。

不仅是他们大队，就说她娘家的大队，也是没有的。

大队长：“对，今年把你也报上，你也别不好意思，你当得起的。咱们评选先进个人，就是要思想觉悟好，干活儿也好。你干的一点也不比这些爷们儿差，没道理没有你的。”

戚玉秀：“这这这……我我我……”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啥了。

她没想到，自己可能还有这样的荣誉，激动的搓手。

周围的人也立刻又羡慕又嫉妒的看着戚玉秀，觉得她命也太好了吧。

人就是这样，戚玉秀没了男人，大家就觉得这人戚玉秀命也太不好了。但是看她能够被提名先进个人，又觉得她一个寡妇都能有这样的好运道，又觉得这人命真是太好了。

大队长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正色：“你本来就是当得起的，你一年到头下来，一个工分都不差，干活儿也从来不偷奸耍滑，你这样的人都没有入选的资格，那啥样的人有？”

他的视线十分冷酷无情的扫了一圈，说：“但凡有意见的，我就让他们来大队查工分表，看看自己几个工分，人家几个工分！还有碧莲哔哔？我一锄头刨在他的脸上。”

周围人都怏怏的笑。

谁不知道，这个田大媳妇儿最拼了。

这谁比得过呦！

戚玉秀：瞬间感觉我又可以了！

大家眼真正的看着刚才一脸灰色疲惫之气的戚玉秀又冲动起来，呼哧呼哧干了起来。一时间搞不清楚，大队长是不是有心如此。

这老头儿，太鸡贼了。

就会哄二傻子干活儿。

不过戚玉秀自己倒是不这么觉得，她反正都勤勤恳恳干一年了，也不差这么一天两天啊，那肯定是要留下一个好念想。这“先进个人”的荣誉，她太想要了。

劳动最光荣。

果不其然，他们剩下的时间，真的没有很久，也就两天，大队就交上了粮食。

大队上交了任务粮，下一步就是村民分粮，这也是一年最重要的事儿，村里人喜气洋洋，这个时候的兴奋可真是一点都不比过年差。大家都聚集在打谷场，等着分粮食。

戚玉秀因为个人工分比较高，一贯都排在前边的。

她探着头张望，果然见到她的位置还是不错的。可虽然位置不错，但是因为全家就是一个人，再加上，这一年要还上一年的粮食，所以，她到手的东西也未见得很多。

不过，戚玉秀还是乐颠颠的。

大队长等人很快的到来，大队长拎着喇叭：“静一静，同志们静一静，又是一年一度的……”

大队长雷厉风行，就是有一点不好，能呱呱。

大家这等着分粮，急的不行呢。

他还在叨叨逼个没完，有些性子急的，真是恨不能一拳头揍在他的脸上。当然，这是想一想。

结果就是，终于，开始，分粮了。

第五个就是戚玉秀，她赶紧上前，记分员会计开始念了起来：“田大家的，一年一共的工分是……，咱们核算下来，你们家是三百六十斤粮食，这是村里个人工分最高才能拿到的最高数。”

村里人最多就是三百六。够不够，三百六，分粮是有这个说法的。

划拉清楚了，又说：“你上一年欠了大队的粮食，这一次要扣掉的，你们家欠了一百斤整，这次剩下的就是二百六十斤。”

戚玉秀点头。

“地瓜是四换一，咱们大队今年地瓜大丰收，每家摊上六十斤；小米一家是二十斤。这样看，你家就是二十斤小米，一百八十斤玉米地瓜是二百四十斤。”

戚玉秀严肃的点头。

大队会计都算了好几次了，那肯定是不能错的。

“下面是菜，白菜和萝卜各是一百斤。”这个是固定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人来大队借蔬菜，所以账目十分清楚。

戚玉秀郑重的在本子上写了下了自己的名字，将近四百斤的粮食，就这么扛在了肩上。

果然，彪悍的女子还是彪悍的女子，一点都不用怀疑。

大家的视线都落在戚玉秀的面袋子上，感慨这娘们真是很行啊！

“蔬菜我回来再拿。”

大队长点头。

田三媳妇儿嫉妒的看着戚玉秀，声音很轻：“她拿了这么多粮食，一点都不知道孝敬爹娘。”

这话说完，立刻好几个人看向了她。

还不等田三媳妇儿说点啥，田大娘一口就呸在脸上，骂道：“你个倒霉催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到一边儿去。”

田三媳妇儿委屈的看着婆婆，内心格外的凄苦。

她真的好难，没有儿子，没有儿子的女人就没有一点地位。

戚玉秀那样的泼妇，男人明明都死了，婆婆却一点都不趁机把粮食抓在手里，只会压榨他们这一房，他们这一房，才是真正的苦命人儿。

没个儿子傍身的女人，哪里有地位呢。

田三媳妇儿暗自神伤，神态凄苦，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田大娘懒得看自家老三媳妇儿那个苦瓜脸，她高兴的分了粮，让两个儿子推着粮食往家走。等到走到没人的地方，田老二小声说：“娘，我看弟妹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大嫂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能吃多少……”

虽然细粮真是很少，但是看着快四百斤的粮食，那能不眼馋？

田大娘跟二儿子自然跟三儿媳不是一个态度，她语重心长的说：“你啊，就是算不开帐，你不好好想想，你大嫂的粮食是那么好拿的？咱们就说你大嫂那个脾气，你要是敢让她不痛快，她是真就敢动手的。再说，她多能吃啊！三个孩子能吃多少，她一个女人每年那么多粮食，可你看她还要每年都借。可见她多能吃，这就跟饭桶似的。好，不说她，就说宝乐，宝乐一年总是要去个六七次卫生所，哪次不是几块钱？你贪图他们点东西，得搭进去多少？你还敢不给宝乐治病？你信不信戚玉秀那个泼妇能给家里点了？”

田大娘也是看不透啊，还是他家老头儿跟她分析，她才想明白这一茬儿。

确实了，他们真是不能靠近那一家子。

这儿子也不懂，她赶紧把这道儿破给儿子听。

“宝山宝珠都大了，越来越能吃，但是他们年纪不够还不能上工，就他们挖点菜捡点柴，够吃吗？”

田二恍然大悟：“娘，还是你精明。”

田三也在一旁频频点头。

田大娘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再说，如果你大嫂要送娃上学呢？”

“什么！”

这下子田二和田三都震惊了，两个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娘，仿佛她说的是天方夜谭。

田大娘撇嘴，说：“你大哥还活着的时候，整天跟戚玉秀那狐狸精牵着手去村小学扫盲班听课呢。那个时候来上课的还是县里安排下来的同志，这城里人就是不知道农村人的苦楚，整天宣传什么孩子得上学，你大哥听了，可是很入心的。他就保证了不止一次，说将来要送宝山和宝珠去念书的。”

田大娘龇牙咧嘴：“虽说你大哥不在了，但是戚玉秀这个人轴得很，我就怕她真是这么想。”

田二和田三这下子是真的不知道说啥了，虽然嘴上想反驳两句，但是心里又觉得，老娘说的真没错。就他们那个轴里轴气的大嫂，保不齐真的能干出来给孩子送上学这种疯狂的事儿。

“她、她没钱啊。”

田大娘：“她大哥大姐有啊。她没人倚靠，她大哥大姐肯定能帮她。但是如果她和咱们家又搅合在一起，肯定就得闹着咱们家的积蓄了，这可不行的。”

田二立刻：“那当然不行，我儿子还没上学呢。”

他立刻说：“娘，要不送咱家狗子上学吧？狗子可是咱们老田家的根儿啊，而且我那可是个儿子，这孩子聪明的很，说不定真能学个出息出来，咱们不指望能上大学，现在大学都取消了，但是这一旦去了城里读书，找个干部家庭的媳妇儿呢……”

田大娘可耻的心动了：“这……等我跟你爹商量一下。”

田三看着二哥，又羡慕又苦楚：他咋就没个儿子啊。不过，没关系，狗子有出息，那也是他侄子。

一个侄子半个儿，都是他们老田家的根。

靠得住。

从头到尾，他可没想自己其他的侄子呢……

而戚玉秀还不知道，这头已经有人把她算计了好几个圈儿了，此时戚玉秀正在家里跟几个小娃娃盘点粮食呢。这一年的粮食，看着不少，这心里真是美得很。

要是放开了吃，就说烤地瓜，戚玉秀就能吃十个。

这还不撑呢。

当然，他家不能这么吃。

小宝珠坐在小板凳上，说：“妈妈，怎么啦？”

戚玉秀：“我在算粮食呢。”

宝珠立刻说：“我们今年很够吃了。”

他们家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细粮，今年都见到啦。而且，今年的粮食肯定是够的。

戚玉秀：“妈知道今年够吃，但是妈想的是，几月去大队借粮合适？”

小宝珠瞪大眼：“够吃为啥要借粮食？而且大队没有粮食借给我们啊，今年要借给知青的。”

别看小宝珠下山不多，整天好像也不接触外人，但是在山里遇到小朋友，也不是不八卦的，她都知道的呢。

戚玉秀：“咱们每年都借粮，明年开春儿不借粮。难道不奇怪吗？”

小宝珠眨眨眼，不懂为什么奇怪。

戚玉秀揉揉孩子的头，说：“这事儿你别管了，你不懂的。”

小宝珠轻轻的唔哝一声。

戚玉秀笑：“妈跟你姑商量好了明天要去公社，你们帮妈妈想一想，咱家缺啥，得买点回来。”

小宝珠立刻：“盐，咱们家的盐马上就没有了。”

戚玉秀点头：“嗯，妈晓得了。”

小宝珠：“好像别的都不缺了。”

戚玉秀：“再买一斤糖块儿吧，过年甜个嘴儿。过年咱们未见得能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