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灯光很温和，可我面对的却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能不能回答好，只取决于一瞬间的灵感。

在叶芷一直没有离开的眼神中，我终于回道：“客栈挺好的，你之前给我的装修建议，我都采用了，效果真的不错，虽然简单了一点，可是香榭丽舍大道的感觉却营造了出来……所以，今天这顿饭，我是非请你不可。”

“是吗？”

“是，当然是。”

“那待会儿吃完饭，你带我去看看吧。”

我赶忙回道：“别去了吧，那边黑灯瞎火的。”

叶芷放下了筷子，然后用一种要穿透的目光看着我……

我特别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又笑着问道：“干嘛用这么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发现你真的是个特别喜欢报喜不报忧的人……你是很怕别人和你一起分担什么吗？”

“我……”

叶芷又说道：“我特别想你自己说出来……至少证明你心里，还愿意把我当成是一个可以分担的朋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叶芷肯定已经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我遇到的麻烦，我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于是说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我特别好奇。”

“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而且是很刻意的隐瞒？”

在叶芷这么问的时候，我也在心里很严肃的问了自己这个问题，这到底是大男人的心态在作祟，还是一种病态，或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忽然，陆佳的身影便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我想起了陆佳，以及我们相处时的一些细节。

那时候，我会跟她说自己工作上的不顺利，起初她还能和我分担一些，但是日子久了，我的难处却成了她的抱怨，以及对我的失望……我觉得她不够理解我，她觉得我没有前途，我们为此争吵过很多次，而感情就是这么越吵越淡的……我犹记得最狠的一次，陆佳摔掉了我的手机，她特别绝望的看着我，她说自己已经没有时间挥霍在我的身上，她很痛苦，却又无法发泄。

从那次之后，我就没有再在她面前提过一件不顺心的事情，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情绪，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可是和她一样，我也绝望，也痛苦无比，更感到孤独，因为连这个与我有过身体交融的女人，也已经不能交心了！

……

我终于开口对叶芷说道：“这和一个人的习惯有关吧……说出来，除了证明你能力不行，难不成谁还会因为你不行高看你一眼，这在逻辑上就是说不通的。”

“我觉得你是缺少合作意识。”

“真正有合作的才叫合作……咱们之间没有合作关系吧，所以对你说，除了传播负能量之外，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你真的是个特别固执，也很难沟通的人！”

我笑了笑，然后便转移了话题，对她说道：“我已经回答你了，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是思思告诉我的。”

我既惊讶，也觉得合理，因为桃子是我身边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她和杨思思一直有联系，所以她告诉杨思思一点也不奇怪……而我惊讶的是，杨思思在知道之后，竟然告诉了叶芷……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更为关键的是，她已经身在国外，与我天各一方。

我不言语，就这么一直摆弄着打火机。

叶芷又对我说道：“这个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或者，你和我聊聊你对这件事情的分析。”

我这才开口说道：“先说说曹金波为什么要把这些铺子都换了锁吧……那天，我和孙继伟约他出来谈出租商铺的事情，跟孙继伟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环保局新上任的副局长，叫罗竹明……事情就坏在这个人身上，他先是在吃饭的时候跟曹金波示好，让曹金波误以为他们是能成为一条船上的人，这边曹金波刚放松警惕，罗竹明就带人把曹金波名下一个有严重污染的造纸厂给办了……“

“一个有污染，一个查办，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为什么曹金波要针对你呢？”

“因为孙继伟……”

叶芷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她说道：“他一定以为这是孙继伟联合罗竹明做的局，他针对你，其实是做给孙继伟看的……他是在逼孙继伟做出选择。”

“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现在面临的是一个死局……因为曹金波要的，我给不了，也没有权利给。”

“曹金波想要什么？”

“他想拉拢罗竹明，不想和他成为敌人……商不与官斗，这是古训……可是罗竹明不这么想，这就是我的死局……而且，听孙继伟说，罗竹明没有把他当成是自己人，一直想找个机会办他，现在就等着他和曹金波之间有交易，然后动手……所以，孙继伟是肯定指望不上的，他这个时候能保住自己，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胜利了！”

“这么看，局面的确很复杂！”

我下意识叹息，然后回道：“是啊……可是，我不甘心……我没有退路了，心里上也很难承受；在上海失败，可以说自己是时运不济，但是在大理……我是真的带着一笔钱过来的！”

叶芷很从容的看着我，她又问道：“你有深入了解过曹金波这个人吗？”

我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没有和他深入打过交道……所以，对他的了解都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层面。”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死局，这个事情如果是我来做的话……我会在曹金波这边寻找突破口。”

我否定：“我们之前就有过节，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在他那边找突破口很难吧……我估计，他现在连沟通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他的对手是罗竹明和孙继伟。”

叶芷笑了笑：“事情还没有开始做，你就已经在心理上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多的障碍……我说的在曹金波这边找突破口，不一定是直接面对……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两国交战，敌对双方为什么都喜欢和对方帝王身边的权臣建立联系？……因为权臣是帝王身边最信任的人，他们是有话语权的，并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帝王的决策……套用到你这件事情上，是不是也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呢？”

我看着叶芷，就感觉漆黑的世界像是被打开了一扇门，这的确是叶芷智慧的体现，也是久经沙场，积累的经验……

叶芷又对我说道：“另外，孙继伟那边你也不要完全相信，最好找关系打听一下，他和罗竹明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对立关系……就我个人来看，如果你真的想在生意场上有所作为，一定要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并且要了解你的对手，切不可道听途说……只有深入去了解的真相才算是真相……尤其是牵连上了官场上的人，在小心谨慎的同时，更要做到面面俱到……所以，关系网，信息网，都很重要……但就现在来看，你是个很自我封闭的人，虽然你人在大理，但是你好像还没有真正走出去的决心……而这种自我限制，会制约你处理问题时的思路和方法。”

我很震惊的看着叶芷，她说的对，也看清了我这个人的本质，但在我看来，她甚至是一个比我更封闭的人，所以我们才会在一种道不明的孤独中，不自觉相近……

我终于开口对她说道：“你说的很对，但是和我一样，你也是个封闭的人，你又是怎么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和信息网的呢？我觉得这些需要交际，需要动用计谋的事情，你也是很排斥的。”

叶芷怅然若失的摇了摇头，她低声回道：“人都是在戴着面具活的……我这样的人更不能例外……只是，你看到的是一个相对真实的我……我也害怕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但躲不掉的时候，我必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