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脑子嗡的一声。

据元璟所说,易朝州就是在赤河，是守城将军裴丛予手下的副将，正四品军职。

全都对上了！

“他是不是叫易朝州？”赵琼连忙追问。

姬尧道：“易将军一行人送来信报后因伤势过重被抬到了医馆,我还没来得及与他们细谈，只知道他姓易。”

“姬尧将军,可否……”赵琼喉头微涩，“可否让我见一见那位易将军？”

往事历历浮上心头，她和爷爷刚到襄陵时，易朝州在；襄陵因鼠疫封城、爷爷被官兵抓走时，易朝州在；她与众人冒着箭雨逃出襄陵城时，易朝州在；在山林中东躲西藏食不果腹时，易朝州在……

离开山林,赵琼跟众人失散,易朝州依然在。

他们二人相依为命生活了一段时间，可到头来还是被迫分离。

八年过去，故人的面貌已渐渐模糊,但是赵琼不愿放下，她如此坚决地踏上北上之路,也是为了结心事。

姬尧道，“你二人若实在想去，那便去罢，出示我的手令,他们就会放行。”

“多谢。”赵琼对着姬尧深深一拜。

褚时勉道：“敢问将军，此次狄族大军集结，他们是真的决心要与燕开战了吗？”

“狄族来者不善，派人告诉过你们了，过了今夜,福临城就要戒严。”姬尧加重了语气，“就算那位易将军真的是你们要找的人，他也走不了，他是守城将领，理应戍守边关抵抗狄族……而你们要尽快离开福临城，一旦开战就走不了了。看在正则的份上，听我一句劝，当断则断！”

褚时勉一愣，下意识看了眼赵琼。

果不其然，赵琼脸色变了，过了一会儿，她强笑道：“谢将军劝告。”

来北地前，赵琼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便是易朝州已经死了，又或者他根本不在北地。

赵琼想知道易朝州是否还活着，她只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至于旁的，要等找到易朝州再做打算。

赵琼和褚时勉步伐沉重地走出官府。

“走，去医馆。”她道。

褚时勉张口欲言，可他看着赵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赵琼什么都知道，她也不需要劝。时间暂且来得及，见了那位易将军，确认了他的身份，赵琼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街上行人稀少，赵琼与兄长匆匆赶往医馆。

她远远看到有一队官兵守在医馆旁边，官兵看到赵琼二人立刻出声驱赶。

赵琼从怀中掏出姬尧的手令，低声道：“将军手令在此，我们能否进去？”

其中一个官兵打量赵琼和褚时勉，怀疑道：“你们啥来头，打哪弄来的手令？”

他们二人穿着普普通通，怎么也不像是能和姬尧搭上关系。

褚时勉道：“几位尽可以查看手令，这确实是姬尧将军亲笔，上面还盖有印章。”

官兵不识字，只认得军中印章，他们面面相觑，最后点头放行了。

赵琼踏进医馆，脚步却突然定住了。

医馆地上躺着好几个人，那群人甲衣未除，正是燕军。赵琼眼尖地看到有的铠甲上凝结着细微的红褐色痕迹，像是锈迹，又像是血。

恐慌感钻进了她的心里，万一……万一那位易将军不是易朝州呢？真相近在咫尺了，她居然畏惧了。赵琼害怕失望，如果易将军不是易朝州，那易朝州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天下如此之大，她该去哪里找他？

“进去罢。”褚时勉轻轻按住赵琼的肩头。

赵琼喃喃道：“当初去见小妮儿时，我也不曾这样……”

她神色复杂地抬头，和褚时勉一起走向后堂。

医馆郎中招呼着药童把地上躺的士兵抬走，那士兵痛叫了一声，“你他娘的轻点啊！我腿上背上都有刀伤！”

“对不住啊，你看还有这么多人躺地上呢。”郎中苦笑着赔罪。

“我腿还有救吗？”有个士兵有气无力地问。

郎中蹲下来仔细按按他的腿，“冻成那样了……没救了。”他悲悯道，“赶紧把坏肉锯了，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士兵闻言，当即晕了过去。

北地酷寒，手指沾到铁栏杆都能掉一层皮，每年都有驻守边关的士兵被冻掉耳朵鼻子，更有甚者冻坏了手脚，只能截肢锯掉坏死的部位保命。

赵琼心中五味杂陈，面对狄族与燕朝的大战，她实在是感到无力。赵琼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她深刻地知晓生存的艰难。战争来临，将有多少年轻人埋尸沙场？又有多少无辜百姓会流离失所？

走到医馆后堂，赵琼看见几个男人坐在墙边，手上腿上都缠着白布，白布上都是血印子。

两个药童死死摁住躺在床上的士兵，另一个郎中拿着把锯子，正哼哧哼哧锯胳膊，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褚时勉还想挡着赵琼不让她看，赵琼扫了一眼，认出这人是中毒了，整个胳膊都是紫的。狄族喜欢把毒涂在箭矢上，那毒都邪门得很，要是那士兵早点就医可能还有救，然而现在他的胳膊都烂得不成样子了。

赵琼环视周围，挨个端详医馆里的人的脸，想找到那个熟悉的人。

寻了一圈没找到，赵琼就问一旁神智还算清醒的士兵，“你们易将军去哪了？”

“你是谁，找我们将军干嘛？”他说话的声音很清亮，看着也才十几岁。

“有急事。”赵琼再次从怀里掏出手令，在士兵面前晃了一下。

那小兵狐疑地看了看她，答道：“将军刚走，他说想吃点热乎的饭，人兴许就在隔壁的饭食铺子。”

“吃饭？”赵琼一怔。

褚时勉拉了一把赵琼，她回过神，对小兵道谢，扭头往外走。

人还能走动吃饭，说明伤势不重，下属都在医馆，他肯定不会走远，应当就在附近。

赵琼从医馆出来后看了一圈，医馆周围有个包子铺，有个面馆，还有个米粉铺，她知道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易朝州喜欢稻米胜过麦子……赵琼首先进了米粉铺。

老板拿着漏勺捞粉，眼睛却总是瞥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