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漂毕业后入职了地理杂志,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用脚步丈量了大半个祖国，再次回来的时候杂志《人物》还特地邀请了她做采访。

司漂倒是受宠若惊,从飞机上下来之后就直接被杂志刊的工作人员接回了录制现场,在公众场合作为摄影师的身份,她还是第一次,不觉地有些紧张。

“司漂小姐，很多美学家都说您在地理杂志上刊登的那一组关于大西北照片非常有艺术价值,我们特别好奇您是怎么样能从如此奇妙的角度，展现这些大自然中无与伦比的美丽的。”

司漂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工装连体衣裤，卷曲的八字刘海散落在额头两边，鼻尖微微带红，似是被一路赶过来的秋风微微缠绕过后留下的印记。

她笑了笑，明眸皓齿,“这得益于我们祖国大好的山河景色，大西北的浩烟落日真的很美。那天也是特别赶巧，我本来都已经收拾东西要走了,偏偏一回头,就看到沙尘暴起之前,那浩渺的烟尘在夕阳滚滚发烫，像是一条河带,自觉很美,不由地多按了几次快门。”

“看起来老天也偏爱勤奋的人啊,若是您走的早一些，或许就赶不上这样的美景了吧。”

“或许吧。”司漂笑笑。

那个时候，她在那漫天黄沙里忽然就想起自己曾经藏在床底下的那本画册的那只倦怠的狮子。

他挥舞着落在他刚长出的鬃毛上的夕阳，懒散慵懒地看着自己。

主持人继续问到：“您在成为一名摄影师上经历过一些阻碍吗？”

“有。”司漂点点头,脑子里出现的是她把那头狮子压在桑谭岛陈旧废弃的垃圾桶旁边，蹲在地上难过的场景。

“曾经也差一点就要放弃了。”

“哦？那后来呢？”

“后来——”司漂嘴边悄悄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个时候的沿闻屿站在巷子口，出现的时候连带着路灯都变的跟他一样慵懒。

她把鼻涕擦得到处都是，他带着她去了桑谭岛那家有着蓝风铃的汉堡店，给她买了两个冰淇淋。

“因为什么又坚持下来了呢？”

“因为冰淇淋吧，那天的冰淇淋，真的很甜。”

“昂？”主持人一头雾水。

“哦。”司漂随意找了个话题解释说，“我是说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吃冰淇淋。”

“原来是这样的，传说中的甜食疗法？”

“大概是。”司漂含笑点点头。

她趁着主持人介绍其他照片的时候继续开着小差。

想起来竟然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沿闻屿带着她吃完了冰淇淋说了些什么呢？

她记得当时的她留个学生头，腮边的肉团子还没有消失，现在想起来，应该就跟一个在路边捡到的脏孩子一样吧。

她缠着问当时十八岁的沿闻屿，做个成年人，自由吗？

他怎么说来着？司漂有些记不太清了。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早就一个人住在桑谭岛海岸边的那个两层小屋子里了吧，应该早早地就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吧，应该早就不能借着未成年的身份像平凡又普通的人一样乞讨家里给的宠爱和温暖了吧。

他的十八岁，自由的一塌糊涂。

“沿闻屿，你觉得我拍的小八怎么样？”

那个时候的司漂扯着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像是炫耀自己的杰作。

小八在身边振翅歪头，仿佛也等着沿闻屿对它外形的褒奖。

“一般。”沿闻屿耳边叽叽喳喳一天了，这会从一堆设计图里面分过来一个眼神，扫了一圈小八和司漂，“傻里傻气的。”

司漂挠挠头，不好看吗？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小八，摆弄着它的翅膀，时而把它翅膀摆成一个一字，时而把它脚蹼摆成一个丁字。

“哪里有问题呢？”她自言自语。

小八瞪着园鼓鼓的眼睛，一动不动地乖巧地做着自己的“职业模特”。

“唉。”

她对着相机一套摆弄，叹了口气，蹲下来垂着脑袋。

小八学着她的样子，往她身边凑了凑，并排地和她站在一起，时不时吸着肚子像是叹气，脑袋左右摇摆恍惚了一会后也低低地垂着。

沿闻屿许久也没有听见旁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了，扭头一看，一人一鸟罚站似地蹲在一旁青草就要爬上脚踝的春泥地里，司漂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他从摆在院子里的桌子边起来，往院子中央撒了把谷子，小八就趴啦趴啦地跑开了。

司漂听到动静，看到小八跑开，想跟沿闻屿确认一下它到底是家禽还是飞鸟，又想起来刚刚他说自己拍的照片不好看，又叹气地把脑袋藏在肩膀之间，用小棍子楸着地上的土。

沿闻屿不知道从哪里掏了颗棒棒糖，“生气了？”

司漂把头转过去，手里抠土的动作没停，嘟囔着嘴，“没有。”

“还说没有呢，地里的蚂蚁都连夜搬家了。”

司漂看到她翻出来的小土堆，凿土的手愣了愣，把木条丢了，抱着手负气。

沿闻屿身子侧了侧，锤了锤她的手肘，“我那是说给小八听的。”

“不能当着它的面夸它，会骄傲的。”沿闻屿一手拿过相机，“这会它走了，我好好看看。”

说归这么说，但是司漂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她控制住自己想要跟沿闻屿继续介绍的心情，没搭理。

“瞧瞧，谁家小姑娘这么有眼光，连门口的夕颜花都拍的这么好看。”

司漂依旧不理他。

“哇，这个姑娘是谁？长的真好看，我怎么没见过，你认识吗，给我介绍介绍呗。”

“干嘛！”司漂听了来气，正要把相机抢过来看看这个被沿闻屿说长得好看的人，却没想到刚一转头，就听到咔嚓一声。

沿闻屿把相机对准她，聚焦摁下快门后才递给她，“要是笑一笑，那就更好看了。”

司漂这才拿过相机，看到相机里的自己微微红着脸，眉眼里是错愕和不解，像是误入一场酒会。

“你就说，这姑娘好看不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