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天下欢呼。

不知是他被困在禁室的第几天,门开了。

天音阁的弟子走进来,一言不发地用捆仙索将他绑缚住,而后一左一右拽起他,将他拖到外面。

他们带着他,穿过一条漫长漆黑的甬道。

墨燃沙哑着,昏沉沉地开口,说了这些日子来的第一句话:“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人理会他。

他被扭送着,走到尽头。天光乍起,墨燃像是在暗黑里蜷缩太久的恶龙,早已瞎目烂爪,在这样刺眼的强光中显得那样困顿和不安。他根本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芒,他想捂住眼睛,可是手被反绑着,于是他只能低头,浓密的黑睫毛下浸出泪水——

他耳目昏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唯有嗅觉是鲜明的。

他闻到风的气息,人海的气息,花草树木的气息,他被推了一下,于是犹犹豫豫地往前走。

慢慢地,耳朵能适应这里的嘈杂了。

他听到许多人在说话,窃窃私语声汇聚在一起就像是江潮。潮水是能涤尽污垢的,但潮水也能将人溺死。

墨燃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很虚弱。

此刻已虚弱到了极致。

“跪下。”

押解他的人在推搡他,他跪下来,日光在高天明晃晃地照耀着,照着他憔悴枯槁的脸。

没有想到外头会是这样的一个艳阳天。

“就是那个墨宗师……”

“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在天音阁看到他被公审,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墨燃耳中嗡嗡的,眼睛逐渐能看到些东西,但依旧很不清晰,他只能借着睫毛的浓荫,微阖着眸子,张看着眼前的一切——

是记忆里那个天音阁的公审台。

他年少时,曾经和薛正雍薛蒙一同看过审判的地方。

但他已从看客,成为了众目之下受审的人。

台下人潮如鲫,拥挤湍急,这些是前来天音阁围观审讯的普通百姓,四海散修。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面孔,也看不到那些人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只觉得那些交头接耳的脑袋凑在一起,成了高低起伏的麦浪。

然后,他又抬头望去。

四壁高台耸立,台上坐着各个门派的来客。

碧色的是碧潭庄,红色的是火凰阁,黄色的是无悲寺……然后他的心蓦地揪拢,真奇怪,他竟还会觉得疼。